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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飞机快要着陆到新西兰的时候，我都会透过机窗，静静的欣赏这美丽的海洋绿洲、长白云的故乡，她宁静而秀美。

我无法感受得到，一百多年前，历经3个月煎熬航行、侥幸不死的淘金华工，到达这陌生国度时的感受。

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又重新开始的一段人生苦旅。

当我行走在繁华的New Market商业区、漫步在悠闲的鸭子湖畔，我无法感受得到，一百多年前，站在莽莽荒原，手里只有一把铲子的菜园华工的感受。

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又重新开始的一段人生苦旅。

01 华人迁移新西兰的大背景

在今天，如果有人吐槽抱怨移民的艰辛，会被认为是矫情，会被骂：祖国的人不当，出去做人家的狗。

那么，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能有多艰辛？毕竟，最心寒的言语来自同胞，是可以原谅的。

可是，19、20世纪，当那段中华民族最悲情的磨难史，扎在你心里的时候，缅怀和敬仰已让人窒息，哪有多余的气息去不屑和不敬。

最早的华人向新西兰迁移，是在下南洋的大背景下进行的。

下南洋的华人，图片来自网络

下南洋的起因，带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

外需。1842年，晚清政府鸦片战争失败之后，被迫全面废除海禁，自此，明清长达400多年的海禁政策结束，西方殖民国家开始在东南沿海招募华工，以解决开发东南亚、美洲、澳洲等殖民地所急需的大量劳动苦力。

内因。1860年代，在经历太平天国、两广洪兵起义和广东土客大械斗之后，东南地区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大量难民不得不被迫向海外逃避，以求生存。大量战俘也被贩卖到海外。

因东南亚与中国南方的地理位置毗邻，所以，下南洋是华人向海外移居的最大洪流。

因为新西兰比南洋遥远得多，所以，仅有极少量的华人漂泊到了新西兰，是这洪流之中的涓涓细流。

02 最初的磨难岁月

在19世纪中叶，只有偶尔零星的几个中国人进入新西兰。

据记载，1842年，第一位中国移民来到新西兰的尼尔森，他名叫黄鹤廷（Appo Hocton），他最初是一位医生的管家，后来经营马车运输、牧场地产等行业。1852年正式成为新西兰公民。

黄鹤廷以“敬业、值得尊重"为人所称道，后来以百岁高龄终老。今天，据说大约1600个新西兰人与他有血缘关系。

黄鹤廷肖像，1876年，摄影师：W.E.布朗，尼尔森博物馆

直到1866年，第一批12位华人淘金工，从澳大利亚矿区转到新西兰奥塔哥金矿区，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华人移居新西兰的序幕。此后，来新西兰淘金的华人不断增加，到1874年增至四千多人。

淘金华工，图片来自网络

早期的华工，飘洋过海来新西兰谋求生计，可以说是历经磨难，命运多舛。

首先，路途凶险。

当时，运载华工的是简陋的大帆船，又小又颠簸，里面塞满了三四百人，一路忍受狂风恶浪、疾病、饥饿、海盗的侵袭。从广州或香港启程，到达新西兰要经历长达三个月的航行，通常到达目的地侥幸不死的华工，也只剩下百分之八十左右。那些在船上不幸死了的华工，只能由伙伴们用块白布包裹后抛到海里。生命之轻，就像尸沉大海时溅起的水花，转瞬即被淹没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之中，不留任何痕迹。

登陆后，生存条件极其艰苦。

去过新西兰箭镇（Arrow Town）的人，可能参观过华工住所遗址。那些用粘土、石头堆砌出来的低矮的简陋住所，与其说是华工的窝棚，不如说更像是猪圈。在寒冷的新西兰南岛，可想而知，华工们是怎样挨过那些漫长劳苦岁月的。

图片来自http://blog.sina.com.cn/kouzhaodashu

移居后，排华浪潮的冲击。

早期的移民历史，可以说，哪里有华人，哪里就有排华事件。华人凭借着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精神，逐步在新西兰生存壮大起来，并为新西兰经济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然而，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新西兰欧洲殖民者的歧视和排斥，他们鼓吹黄祸威胁论、白人至上论，他们剥夺华人的权益，限制华人进入新西兰，华人的生命和财产时有遭到侵犯。

03 饱受欺凌的排华年代

1840年，英国殖民者与新西兰土著毛利人签订了怀唐伊条约，这标志着英国人大规模殖民新西兰时代的开启。在此之后，新西兰渐渐的从不同种族共同开发的形态，转变为以欧洲白人拥有话语权的政府、主权国家的形态。

为了让新西兰成为一个白人国家，谋求和保护自己的利益，殖民者奉行社会达尔文主义，把所谓的低等异己种族排除在外，包括中国、印度、日本在内的亚洲族裔都被列为异己之列。

约翰.C.布洛菲尔德画：他们仍然来了，1905年

在当时，印度人是英国的臣民，日本是已经崛起的强大帝国，而此时的中国，正内忧外患，一个羸弱的国家根本无暇顾及海外华人，和其他海外华人一样，新西兰华人成了国家的弃民。因此，华人首当其冲的成为了新西兰白人社会的典型异己，受到的冲击和迫害最大。

1881年到1920年，新西兰议会通过了多部反华、限华法令。

1881年，新西兰开始对运载华人的登陆船只实施吨位比例限制，每载重100吨货物，最多允许搭乘一名华人，并对每位登陆的华人征收10英镑人头税。

1896年，吨位比例翻倍升至200吨对应一位华人，人头税变为100英镑。100英镑的人头税相当于当时新西兰人均年收入的八到十倍。

1898年，新西兰实施的养老金福利政策，惠及全新西兰人，但其中注明“华人及亚洲人，即使已入籍者，不能享受此福利"。

1907年，一项只针对入境华人的英语测试开始实施。

1908年，新西兰政府决定“公民证书无论任何原因皆不能发给中国人"；同年，规定华人出入境必须打指模。

1920年的《限制移民修正法》又引进了入境许可证制度，该法授权海关人员无需出具正当理由便可拒绝华人以及其他“不受欢迎的外国人"初次入境或重新入境。

这些法令使得新西兰华人数量大量萎缩，从1881年的5千人锐减到1920年的2300人。

华人人头税证件，1905年，摄影师：匿名，新西兰国家档案馆

04 艰难的融入新西兰社会

尽管新西兰华人遭受了各种各样的，来自自然和社会的磨难，可他们一直以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勇气面对人生苦旅。为生存，坚韧不拔的做着抗争，最终赢得了新西兰社会的尊重和认可。

华商与社团领袖徐肇开（Choie Sew Hoy），新西兰乳业重要奠基人周详（Chew Chong），奥克兰华商陈达枝(Chan Dah Chee)，等等，这些卓越的华人企业家不仅对当时的新西兰社会有着积极的影响，直到今天，他们事业和精神的传承者，仍旧对新西兰社会做着突出贡献。

徐肇开肖像，约1895年，伯顿兄弟摄影室，新西兰国家图书馆

徐肇开家族大聚会，2013年，摄影师：何经棠

周祥肖像，图片来自网络

华人果蔬店，1920~1930，摄影师：John Reginald Wall，新西兰国家图书馆

如果说华人最终能够在新西兰安居乐业的一个内在原因，是华人自身的自强不息，那么，外在原因也促进了这个结果的产生。

一方面，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各国都陆续废除了有关非白色人种移民的歧视性法案，这是一股全球性的潮流。

1936年，新西兰工党执政，实行种族平等政策，给予中国移民及一切亚洲移民均有领取养老金的权利。

抗日战争期间，新西兰工党政府批准很多中国妇女及儿童以难民身份入境，与他们的丈夫及父亲团聚。此后不久，1944年，高昂的人头税被废止。这些妇女儿童的到来可被视为分水岭，标志着新西兰华人社会的组成，开始从临时移居的男性转变为安居家庭。1881年，新西兰华人女性仅为9人（华人总数为5000人），到1945年增至1526人（华人总数为4940人）。二战期间，本地华裔移民的数量出现较大增长，并一直延续到大陆新中国成立。过去时代的这一批中国移民，在新西兰被人们笼统称为“老移民"。

1952年，所有新西兰境内的华人被允许归化成为公民。

赌马者，1959年，摄影师：Ans Westra，斯威特画廊，惠灵顿

1987年，新西兰工党政府通过《1987年移民法案》。该法案摒除了种族歧视，移民的选择基于个人价值，而非国家或种族背景。新的移民政策之后，新移民数量大大增加，新西兰华人社会兴旺发展。2013年新西兰华人总计超过17万，约占新西兰420万人口的3.6%，仅次于毛利人口，成为第二大少数民族。

2002年，新西兰总理海伦·克拉克为新西兰政府曾经对华人推行的歧视性政策道歉。

有意思的是，新西兰历史上推进华人平等化的重要进程，大都是由新西兰工党完成的。

另一方面，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中国的国际地位大大提高，海外华人的地位也跟着提高。

正所谓国强民贵。

自1972年中新两国建交以来，政治和经济交往迅速增加，高层官员互访和民间交流日趋频繁。

2008年中新签署了双边自由贸易协定。

2016-2017年，中新两国的商品进出口贸易（商品和服务）总额是1150亿人民币，占新西兰全部进出口贸易总额的16.8%，是新西兰的第二大贸易国（澳大利亚第一）。

图片来自新华网

05 移民进程中的幸运

纵观整个新西兰华人的移民史，纵然在进程中充满辛酸和艰难，但是，其中又包含了诸多幸运。

新西兰华人在移居进程中，幸运的没有遭受到其他移居华人遭到的极其严重、令人发指的残酷迫害，例如下南洋进程中，华人遭受的若干次大规模的屠华事件、因白澳政策导致的排华骚乱等。

其中原因颇为值得探求。

06

在和平的年代，许多人选择反感提起沉重的历史。

其实历史并不沉重，那的确是再也无法返回的岁月。

沉重的是，远离历史意味着选择抛弃付出巨大代价从历史中换取出来的人性的进化，而人性的进化，正是人类几乎难以完成、却又永远不能放弃的奋斗历程。

在和平年代的今天，有人说，挣钱是新西兰华人的苦旅，有人说，是天天单调的日子，有人说，是十几天的长途徒步，有人说，是望尘莫及的房价......

这些都可以是。

只是，也让我们时常忆起，一百多年前，对于历史上的新西兰华人，生存，才是真正的人生苦旅。

（END）

参考文献：

《历史影像中的新西兰华人》，李海蓉，JOHN B. TURNER著

《新西兰华侨史》，杨汤城，丁身尊著

《HISTORY OF NEW ZEALAND》,MICHAEL KING